2009年7月31日 星期五

交響樂團裡的民主治理

【黃俊銘 中國時報2009.07.31摘要】兩岸音樂家合組的「海峽和平交響樂團」,27日在北京國家大劇院舉行首演,八月初將巡迴台北、高雄演出。這項活動明顯取法猶太裔指揮家巴倫波英、已故阿拉伯裔文化學者薩依德籌設的「東西會議廳交響樂團」。該團召募向來敵對的以色列、巴勒斯坦兩國青年音樂家,每年透過六周的集訓、巡演,盼藉音樂合奏,重啟對話,尋求和解

巴倫波英籌組樂團,實則涉及一套基進的政治功能釋義:他認為交響樂團是最完美的民主模式,因為團員必須熱情獻身、開放表達,卻又同時學習聆聽他者,才能發出統合的聲音。巴倫波英以交響樂團隱含既自主、卻又互為主體的哲理,而輕易找到解答。他稱該團為「務實的烏托邦」(realistic utopia),這才是「東西會議廳管弦樂團」成軍背後的工作原理。

交響演奏最困難之處在於:它表面上各司其職、遵譜演出,但實質上,音樂家各有師承流派,而音樂符號用來標示音高、長度,卻無法記載音量,力度及音樂行進的方向,音樂家合奏,實則涉及細緻的民主過程。

音樂家不會忘記,彼此「聆聽」往往才是演奏的重點;人在聆聽裡,身體機能會自發地調節手上的樂器,以求與其它團員統合,音樂可以同時處理「自主」與「依賴」,形成相互依存而不相扞格,這是演奏的祕密,也是民主的奧義。

巴倫波英曾形容,唯有音樂,才能讓以色列的團員在樂段裡,支持埃及來的雙簧管員;或讓阿拉伯團員,對以色列演奏家的長笛樂段做出讓步,交響樂團不僅創造樂音,也在形塑創意與兄弟之情

民主的弔詭在於:它恆常鼓勵公民,彰顯己身的參與權利,但對決策暨治理往往意謂著優先以及排除,束手無策。西方審議式民主(deliberative democracy)及哈伯瑪斯的溝通理論,已為民主參與找到活路:公民透過平等、不預受立場的不斷審議、思辨及對話,可以自我修正,並謀求最終的共識。

這樣理想情境的審議過程,早就被交響樂團洞察。音樂家在演奏裡不斷聆聽、對話及修正,以求取與他人合作,原就具有民主/參與的功能。

在樂團裡,音樂家不可能單獨演奏自己的樂段,而不開放自己的耳朵,運用聆聽到的聲響來協商(negotiate)自己的表現,不然動輒百人的樂團如何能演奏出具統合及方向感的樂音?音樂領域時常以「協作」(collaboration)表達互為主體之能動,即是此意。

交響樂團也從非旨在發出諧和、具共識之音,音樂的高潮,經常佐以矛盾的聲部競和,有時為求動態效果,必須小心翼翼的「破壞」。民主,應該歸回思索權力衝突的本質,人民之音的珍貴並非意旨製造共識,而在於從「敵對主義」轉化為「競逐主義」,這才能回歸政治的本質。

兩岸以互組交響樂團尋求和平與交流對話,堪稱歷史創舉,然而隱藏在交響樂團裡的民主治理技術,也應該被引借、挪用與轉化。因此,我們期待即將到來的海峽和平交響樂團,不只在發出「和平」之音,而能時有火花,偶有雜音,發展出更多相互傾聽、協商、競逐的交響(民主)之音。(台南藝術大學應用音樂學系)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